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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2章 聽不見也罷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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價格自然沒談攏。我不著急,退一萬步說,就算向榮把房子賣給別人,我們也不是不能再從別人手裏買來。

不知道遲雪這些年是不是大手大腳慣了,張口就給他開價兩千萬。我沒這麽大方,能省則省。

讓他回去慢慢思考,我和曾玉菡起身離去。

正好還約了李叔叔覆診,走出咖啡館,便直奔醫院。

曾玉菡開車,我坐副駕。期間遲雪來電,我簡單把情況說了一下,他那邊忙著,也沒多聊,幾句便掛了。

擡頭見曾玉菡正用餘光瞥我,目光相接,他欲言又止。

“專心開車,想說什麽就說。”

他搖搖頭,動了動唇,我讀出一句“沒什麽”。之後一路無話,直到醫院,他才憋不住似的問道:“如果阿雪需要你去北京,你會去嗎?”

彼此面對面,這次他話裏有話的意思我看得更清楚了。

原本我也不是那麽在意他先前說的“到時候你就會知道”是什麽,此刻卻有些好奇起來。

我,一個平平無奇的人,除了搶了他的人——姑且算是吧,還有什麽值得他費心,甚至於圍著我轉的?

這麽想著,我便問了。

他眼睛一瞪,好像被踩了尾巴的小動物。疼是沒疼到,警惕是真的,渾身毛都豎著。那模樣怪可愛的。

半天沒吭聲,不知道腦子裏衡量著什麽,他嘴唇嚅動,嘟嘟囔囔,我讀不出來。“算了。”我擺擺手結束話題,作勢要走。

他又跟上來,湊近但不碰到我,轉頭一字一句道:“反正我不會害你。”

我不會害你。這樣的話早些年在邊境做生意的時候,也常有人對我說。展雲鵬也說過,尤其是讓我到境外替他跑腿的時候。

每一次有人跟我說這話,我心頭就發毛。久而久之簡直形成條件反射,不管別人話當不當真,我心裏都先做好準備防著。

今天卻是破天荒,信了。

曾玉菡不是個壞心眼的人,這點從相處中能感受到。但讓我感到驚詫的是,我竟然不知不覺信任起了他,有點……有點拿他當自己人。

誇張了。

“……萬事都有原因,不可能無緣無故,今天你看到的結果,根源都埋在過去——哎,小向,看我說話!”

不滿意我走神,李叔叔拿手裏的筆頭戳了我一下,眉頭緊蹙:“看到我說什麽了嗎?”

“你說我聾了肯定是有原因的。”

走神歸走神,其實我還是有認真看他說話的。唇語是我的新技能,正在現學現賣,還別說,求知的熱情還真不低,我都有抓住每次機會鍛煉自己。

李叔叔聞言,嘆了口氣,表情憂愁,切換成文字交流:讓你去精神科覆診你不去,跑到我這裏來,我對你的幫助是有限的,你應該找專業人。

看罷,我笑笑,直接在這句話下面回:沒關系,我只想來看看熟人,這樣我就好受點。

李叔叔擡眼看我,意味覆雜,半晌,問:“你小子該不會是裝的吧?只聽得到一個人說話,這種情況不是說絕不可能沒有,但我從醫多年確實沒見過。”

“我騙您幹嘛,覆診不要錢啊?”

他又嘆氣,垂目看地,像是斟酌了一會兒,在屏幕上打字:你這麽拖著不是辦法,還是去找專業的看看吧。要是嫌我們醫院不行,我給你個私人診所的聯系方式,他們那邊手段多一點。

打完,把屏幕轉給我,自己開抽屜翻箱倒櫃,不一會兒將一張名片放在我面前。

“吳怱,我和你媽的朋友,當年也給你媽疏導過呢。他會催眠,實在不行,你讓他給你試試。”

說來也算得上是新體會。耳朵剛出毛病那一兩天我確實慌過,擔心過,也嫌麻煩,但一天天下來,我慢慢習慣了。

我覺得,就這樣其實挺好的。我能學唇語,在無聲世界裏該怎麽說話也掌握了,過不了多久我一定就能滿足日常交流。

多的,聽不見也罷。世界之大,人真正要聽的話也沒那麽多——總之,比起治療,我更傾向於適應。

但李叔叔真心關愛,我自然不好拒絕。揣上名片,用掉預約時間,便告別了。

不知道是不是之前拍戲生活太緊湊,也太緊張了,如今突然閑下來,人就有點混混沌沌混迷迷糊糊的,日子好像是一眨眼就過去。

我仿佛回到了以前的生活。

每天沒什麽事,唯一功課就是學唇語。想學以致用了就找人說話,宋蔚然,茉莉,曾玉菡,春風不醉的員工和客人,全都當過我的陪練。

想聽聲音了也簡單,那就給遲雪打電話。他巴不得跟我說話,給我唱歌。我越是主動依賴,他就越得意。

六月不知不覺過了一半,期間向榮主動來書店找過我一次,沒有直接開口談價格,只說自己在修繕房子了。

言下之意,當然還是希望維持原報價。

“小程,都是一家人,互相幫助嘛,榮叔以後會記著你的好的。”他雙手交握在一起,搓了搓,笑容可掬地說。

他小時候留給我的“兇”的印象太深刻,加上向廷的形容,我就理所當然將他想象成一個難對付的人。

沒想到真打起交道來,他那麽普通。

卑鄙是卑鄙,無恥也無恥,卻不聰明,也不兇惡,甚至反而有些慣於伏低討好的姿態。顯然,他這半輩子常常用這樣的方法達到目的。

這些天遲雪找人調查了他,我們才大致了解到他的生活,一個乏善可陳又十分可悲的故事。

他的前妻,向廷的母親,一個頗有能耐,也頗為心狠的女人。早年同他結婚是看上他有孤緒路十六號,打了些主意。後來沒成,很快就從別的方向賺錢發家去了。

因為有了向廷,兩人一直沒離婚,但夫妻各方面差距越來越大,自然也就過不下去了。向廷上小學那年,她離開陽城去鄰市做布藝生意,極少回來。

向榮自己沒能耐,就到處說老婆拋夫棄子,跟有錢人跑了,有氣就撒孩子身上。

又幾年,他自己找了人,漸漸地也經常不回家,和女友似乎還做了些小本買賣,對外已然宣稱是兩口子,連後來離婚也是向廷母親抽了空回陽城來辦的。

可憐向廷,爹不疼娘不養,只有一棟老房子、過剩的零花錢、一條狗。

這些事不知道還好,知道了,我就更不願意花那個價格便宜他。我萬萬不相信,他有了錢就能給自己的兒子多點關愛。

因而還是冷淡打發了他。

不料,這一舉動終結了六月的平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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